Day: April 4,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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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时安:贺友直的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天,”他说了很多、很多。我趁机用手机给他拍照。留下了也许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夫子依然精神矍铄,眼睛依然又黑又亮地发着光。” 贺友直先生去世前两天(3月14日)毛时安拍的贺老照片 贺友直先生去世已经有几天了,我依然无言、无眠、心痛,往事历历,宛在眼前。那天结束抢救后,贺师母久久握着先生的手,嘴里不断地在呢喃:多少好的一双手、多少好的一双手……然后颤抖着,抽噎着,在先生的手上轻轻地摩挲。 我曾经无数次握过这双手,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前半辈子在社会底层经历的苦已经在这双手上消失,此刻在灯光下,它们白皙、宁静,甚至有点像笔管那样纤细。这双一辈子捏着一杆毛笔在一方稿纸上构建了一个大千世界的手,一双用小人书抚育了我们这代艺术家的手,一双用小人书养家糊口,几乎一辈子没离开过笔墨砚台的手啊。 今年过年,我曾经想请老夫子和画家朋友来我家聚聚。考虑到夫子年事已高,终于作罢。我的女婿和他的朋友,是铁杆的”贺迷”。终于与夫子相约周一去看他。电话里,他还”welcome”,挂电话时和你”goodbye”。 宁波英文是夫子说话的”标配”。他时常会在宁波话抖落几句洋文,轻快一下。周一10点半我们按时到巨鹿路夫子的寓所。我在巨鹿路工作多年。这些年,这条原本僻静很少车辆的马路街面,已经热闹得有点面貌全非了。只是拐进弄堂一切依然如故。695号依然像两条河中的孤岛,夹在两条弄堂口的中间。楼梯依然的陡而窄,踩上楼梯依然吱吱嘎嘎地响。 3月14日,毛时安所拍摄的贺友直先生 夫子的桌上已经备了茶具:白色的保暖瓶、紫砂壶、透明的盛茶的玻璃壶,还有待客的景德镇斗彩小茶碗,看得出是一早就给我们准备了的。夫子为人豁达,但也有极细之处。特别是待人接物和有些不经意的小节。有回他送书给我,我亲眼看他一丝不苟地用牛皮纸把书包得底角四方,有棱有角。使我想起小时候三阳泰南货店小伙计包的山货和桂圆。看到多来了一个客人,夫子又走到画桌边,从旁边拿出一只青瓷小茶碗,仔细地用清水洗了,擦干净,端了过来。生怕闪失,我一步不离。 夫子把热水瓶里的水倒进紫砂壶,泡的是普洱,然后又倒进玻璃壶,再用玻璃壶给我们一杯一杯地斟茶。我赶紧挡住他,他一脸正经地用普通话喝道,不行,这是我的家!声音不大,却有无可争辩的威严。很有点冷面滑稽的味道。他一贯如此。一高兴,那些来自街头巷尾的幽默就情不自禁地蹦出来。用他自己的话说,老汉喜欢”人来疯”。但这次他的人来疯一闪而过。 夫子给我们倒茶,身板笔挺,手一点不抖。如许年纪,手不抖,一直是非常引以为自豪的事。夫子画线描,因为这不抖,他几乎画到终生。他晚年的线条虽然力量弱了点,但依然挺拔自如。这是夫子的功夫。我每次见夫子,他都是像个老顽童,一派老于世故的烂漫率真。 但那天情绪明显低落。讲话的声音没有了从前”哇啦哇啦”的底气。几次三番地说自己,差勿多了,到头了。两边肋排骨痛。我画勿动了。勿想画了。脑筋动勿出了。我就不断地哄孩子似的哄他逗他宽慰他。我女婿也在一旁安慰他,说神经痛,没关系的。大家都说,会好的,会好的。总算把他的情绪调整过来。他告诉我们,5月份家乡宁波开画展,邀谢春彦、郑辛遥和我一起去。好不容易去,到时候,再去奉化兜一趟。 席间,谈到当下的连环画,他一方面高兴,看到还有年轻人喜欢连环画。但更多的是担忧。这个把一辈子献给连环画,把连环画视作生命的老人对创作质量的低下连连摇头。他说了很多、很多。我趁机用手机给他拍照。留下了也许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里,夫子依然精神矍铄,眼睛依然又黑又亮地发着光。夫子的眼睛特别活跃丰富,有上海老市民阅尽人事的一丝狡黠又有着孩子般的天真活泼。很迷人。他的自画像里,一对眼珠透过鼻梁上的老花镜,斜视着你。令人过目不忘。我说,我住的太远了,不然,我会常来陪你说说话。等天好点,我陪你到襄阳公园走走,散散步。人老了,会很寂寞,总要人和他说说话的。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一直说到午饭光景。怕太累着他,我们起身告辞。 再三阻拦无效,夫子执意送我们到房门口。突然对我女婿说了一句,狄次(这次)我们算诀别了。我赶紧回身去捂他的嘴。我说,老伯伯,勿作兴格(不作兴的),再讲要掌嘴了。下了楼梯,回头看看,夫子还像棵老树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挥手……走出老房子,满大街的耀眼阳光和行人。 贺友直先生作品 夫子四岁失母。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在社会底层闯荡。很少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他通达乐观本色。在一个有些画家大敛财的时代,夫子有次一脸得意悄悄告诉我们,我(存款)五位数了,三十万。他就是这样会自得其乐。 2014年9月我去拜访他,他说做人就两字”明白”。反反复复和我说”明白”二字。这些日子很多回忆文章里都有。可见他和不少人说过。夫子说话,从来精炼、精到、精彩,一语中的,明快爽气,毫不拖泥带水。 那天我看他,送了我刚出版的美术评论集《敲门者》。在上面题了字”献给我心目中真正的艺术大师贺友直先生并师母,恭祝健康长寿。晚辈冒牌学生毛时安”。油画家俞晓夫和我一度打算拜师老夫子,终未行动,故有冒牌学生之说。 这年头”大师””巨匠”满天飞,但贺老夫子从不自称大师、巨匠。人们这么叫他,他也连连摆手,说自己是一个画小人书的”画匠”,是靠一支笔吃饭的”画匠”。他从不自我标榜。面对巨大的诱惑,马路对面的豪宅,他不为所动依然的白描,依然的连环画。他说自己不是清高,也动过心,只是没本事乱画。也从不故作高深。比如百乐门的舞女,他就说他不会画,不知道她们的生活和想法。我是一个不才的人,但也知道一些高下。活着,能让我心服口服的大师并不是很多。贺老夫子是一个。 他是一个平民艺术家。他不是”老克勒”。 贺友直作品 他画平头百姓、升斗小民的生活,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什么油盐酱醋柴,大饼油条脆麻花、卖花姑娘南货店小伙计,卖布的、收旧货的,一个个鲜龙活跳,他自己也浑身是劲。在这方面,他是一个天才,一个奇迹。 他功力深湛,善于观察生活,博闻强记,加上顶尖的灵敏嗅觉、令人惊讶的记忆能力,和近乎天生的一贯的来自社会底层文化土壤的幽默感,情趣盎然地展现了上海这座城市平民社会的世俗人情,入木三分地表达了普通小人物卑微而温暖的精神诉求。夫子自谓,自己画画的六字要诀”记得牢,搭得拢”。他对生活细节有一种过目不忘,像咪老酒一样的沉醉迷恋。又能把细节组合成一个感性的艺术给生活在这个天翻地覆大时代的平凡的上海人和普通的中国人,树起了一座永不磨灭的精神肖像。 读夫子晚年画的《小街世象·上海风情》《申江风情录》《老上海360行》《自说自画》,能让所有在上海生活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心为之发软,回到那些已经泛黄而永远回不来的岁月中。现在有人很推崇贵族。我一直有点不以为然。做平民有什么不好呢? 巴尔扎克笔下那些巴黎的没落贵族有什么好呢?日落日出,春花秋月。早晚咪两杯绍兴老酒,杯中的乾坤照样很大的。他说,热酒伤肺,冷酒伤感,勿喝伤心。其实,只要人做好,没什么贵族平民之分的。人,本来就没有贵贱之分的。我不理解,有些喜欢讲民主平等的朋友,一到具体的人,就提倡什么贵族精神。 贺友直作品《旗袍》 线条,是中国绘画区别于西方绘画最本质的东西。线描是中国传统绘画最基本也是最有独特表现力的造型手段。在几千年的中国绘画长河里,波澜壮阔,高峰叠起。顾恺之、吴道子、李公麟、陈老莲、任伯年……而且被提炼成法度森严的程式,如《绘事指蒙》的总结概括的”十八描”。 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形容的就是白描线条的魅力。多么富于诗意和想象力!但白描毕竟是来自中国传统小农社会的艺术语言,和当代生活有点绝缘。它需要有人终生地侍奉它,把它转换为活的艺术语言。贺老夫子的贡献在于,他在巴掌大的空间里居然用白描那么精细那么精彩地传达了当代生活的气息和神韵。 我年轻时读过周立波的长篇小说《山乡巨变》,甚为文学的白描所感染。没想到,夫子以绘画的白描手段,以396幅连环画面的鸿篇巨制,水乳交融地再现了湖南资江的山川、村舍、人物,将其中骨子里的东西精美绝伦而毫不做作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方寸之间既咫尺千里,又穿透人性。 夫子的线描灵感来自陈老莲,但他一改先贤线条的古拙,而出之以平易亲和。以致其后很多年轻的艺术家将它奉为绘画的圣经,入门的新《芥子园画谱》,成为自己进入艺术殿堂的必由之路。很多画家都有过青年时代临摹《山乡巨变》的艺术经历。夫子的重要贡献是自觉而有意识地将现代光影的概念通过线条的疏密节奏呈现出来,从而使二维的线描具有了三维的感觉。 夫子的连环画作品的感染力还来自他艺术的高度生动,就像他脸上表情一样,变化多端,生动得丰富异常。兹具一例,《白光》里陈士争落寞张皇的表情自不待说。就说一群放学的孩子,一共七个,争先恐后地奔出课堂,脸上那种欢欣雀跃又动作各异的身姿,禁不住让每个读者回想到童年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 他笔下的李双双、喜旺、亭面糊……几乎个个都是”表情帝”。晋人顾恺之有云,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之中。夫子画人重眼神的千变万化。往往轻轻一点,就能将人物此时此地的内心活动揭示出来。《贺友直说话》有专门的白描眼睛变化的示例。他从来不是按部就班把画面变成连环画脚本的图解。他会”做戏”,做点极其用心的小加法。李双双喜旺夫妻吵架,他画了农家小院的一群鸡和麻雀。它们像人一样,观望、惊恐、逃遁,一脸的表情,正是鸡飞狗跳。不是主角却参与了故事的推进,平添了画面的生动。 有人或许会不以为然。其实,生动是中国绘画的美学核心。谢赫的绘画六法第一条就是”气韵生动”。夫子一画再画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就是特别喜欢故事的生动性。三仙姑尴尬转身的一刻真是充满了令人愉悦的戏剧性生动性。 在同时代一批优秀的连环画家中,最后贺友直先生能让人心服口服地脱颖而出。绝对是有他道理的。他创造了一种堪称”贺家样”的艺术样式,成就了一番属于他也属于时代的艺术成就。他和他的艺术,是单纯到极点又丰富到极点,平淡到极点又高贵到极点。我可以斗胆而有把握地说,贺先生的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人没有可能用白描表现当代生活。而他赖以成就自己的那方土地、气候,则已经永远不会再有了。历史是不可复制的。他告别了一个时代,也基本结束了一个时代。 多少年来,我一直想为夫子写一篇评论。生恐写不好,对不起他,亵渎、轻慢了他的艺术。如今,我终于把发自肺腑由衷的赞美说了出来。可惜他听不见了。我是说给活着的大家听的。 夫子这些年常说,人活着,老得要慢,走得要快。他走得真是快啊!快得让人难以接受。 那天在飞机上,我涂涂改改写了副挽联。我从来没写过,对古典的语言表达我一直心存敬畏,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唯一一次。文字还对仗,平仄声律则顾不上了。谨以此献给我敬重的忘年交贺老夫子: 一代宗师走街串巷下笔如有神白描人间百态 两杯老酒安贫乐道开怀即无忧笑看世事万象 (作者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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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连环画(小人书)封面赏
半夜三更,本来只是打算看些鬼故事以及恐怖图片低俗一下的,却没成想有了下面的意外之喜。这些图片着实勾起我不少童年的回忆。找一找,你看过多少? 连环画在线看 lhh.a8z8.com 连环画在线看 lhh.a8z8.com 连环画在线看 lhh.a8z8.com 连环画在线看 lhh.a8z8.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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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美社108将:上海为何会成为中国连环画大本营
【编者按】汪观清,1931年生于徽州,当代著名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市美术家协会理事,安徽黄山书画院名誉院长,上海市民盟书画院院长,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从事连环画创作三十余载,四集连环画《红日》获第二届全国连环画评比二等奖,并以《南京路上好八连》《雷锋》等成为知名军事题材连环画作者。作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口述历史丛书”第二辑(共五种)之一,《汪观清口述历史》一书即将由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现从中摘录有关章节,以飨读者。 无论是新美术出版社,还是后来的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在中国连环画出版界的地位都很特殊,也很重要。人说:”有作为才会有地位。”出版社成立之初,每年都出版几十种连环画。社会主义改造,公私合营完成之后,上海人美也就负担了合营前各家市场需求的份额。1953年初,新美术制定年度计划时,要求完成连环画4200幅,下半年骤然加到7000幅,几乎是翻了一倍。到了上海人美时期,组稿量和发行量更是翻了几倍。 那是一个火热的年代,也是充满激情的工作时光。上海作为连环画的大本营,四十年代有”四大名旦”赵宏本、沈曼云、钱笑呆、陈光镒,”四小名旦”赵三岛、笔如花、颜梅华、徐宏达,此外还有严绍棠、何庙云等人。五十年代后,又出现了”南顾北刘”的”南顾”顾炳鑫,”南北二刘”的”南刘”刘旦宅。可见,在连环画发展的过程中,”人”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上海人美的第一批工作者有吕蒙、黎鲁这样的行政领导,赵宏本、顾炳鑫这样专业出身的管理者,贺友直、韩敏、丁斌曾、韩和平、刘锡永、王亦秋、王仲清、郑家声和我这样的专业创作人员。现在想来,称得上人才济济、精英荟萃。是不是可以说,我和我的老友们,其实本身就代表着中国连环画事业的发展历程。我们参与其中,见证和创造了那个时代连环画的繁荣鼎盛。 “七叶社”成员四十年后再聚首,七叶剩五叶,左起郑家声、江南春、贺友直、汪观清、夏书玉。 上海人美庞大而专业的团队,在全国都拔得头筹。后来很多海派画家都画过连环画,除了知名的张乐平、程十发、刘旦宅、陆俨少等人,就连方增先、黄胄都画过,黄胄还有过和我一样的投稿、退稿的经历。据研究过上海地区连环画的专家说,人美出身的这些连环画家各具特点。贺友直、汪观清画风灵动多变,徐正平、王玉山繁复流畅,顾炳鑫严谨明朗,丁斌曾、韩和平、张大经纤细缜密,赵宏本秀丽灵巧,刘锡永、刘旦宅遒豪奔放,严绍唐朴厚古拙,颜梅华浓郁细致,刘王斌清新活泼……我虽未必完全认同这样的评述和归类,但是对于连环画有这样的热心读者,还有这样潜心研究的人士,仍感欣慰不已。 上海人美成立后,吕蒙任社长,黎鲁担任副社长,这两位都是我非常敬重的领导。吕蒙和黎鲁在人美的那段时光,有我们最美好的人生回忆。那时年轻,无忧无虑,未及多想,现在回过头来看,吕蒙、黎鲁、赵宏本、顾炳鑫,出版社的领导,从高层到基层,都可遇不可求! 吕蒙曾是新四军的第一任宣传处长,50年代,他同时担任三个出版社的社长,行政级别为九级。他喜爱画画,也会画画,是个懂画爱才的领导。在他的领导下,人美社对连环画作者肯培养、愿使用。工作之余,他安排各种学习和写生活动,这对创作团队的培养、成长起了很大作用。人美社就像一所美术大学,每个人都能感到自己身后有一个组织和团队在支持着,温暖而坚实。遇到需要,领导和创作组成员都会给与帮助和关怀。抛开我不谈,比如贺友直画《山乡巨变》的时候,组织上就给他创造条件,给费用,允许他三次到长沙体验生活。作品出版后,在全国新华书店发行,成为畅销连环画。这部作品奠定了贺友直后来的连坛地位。 吕蒙强调画画要向生活学习,积累素材。我当时也画了很多速写本,里面有各种内容,包括植物、动物、服饰,四季、气象、家具等等,单单凳子就有高低、宽窄、中西、年代等不同,简直应有尽有。 生活上,吕蒙也尽可能关照到大家,他很有人情味,知道有的画家睡得晚,于是制定了一条规定,鼓励从事业务创作、画画、午后出去速写的同志,中午两点钟上班,行政人员一点半上班。这样,我们搞创作的,中午可以多点时间去练习速写。 汪观清和老领导黎鲁(右) 黎鲁是吕蒙的副手,主抓连环画业务。他曾就读于私立大夏大学,后来因喜爱画画,转去新华艺专读书。1938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事过隐蔽战线的工作,去过延安,又由延安派去新四军工作。黎鲁给人的印象是豁达磊落、正直敬业、意志坚韧。他光头,穿布鞋,不穿袜子,常年身着旧灰军装,洗冷水浴。他也会画连环画,解放初期,创作出版了《金弟》、《满江红》、《明末群雄》、《攻打北站》等连环画,但是在担任领导职务后,大量的行政工作挤占了他的创作时间,他也就索性不画了。黎鲁工作效率高,据说某一天下午处理过119封读者来信。他一点没有领导的架子。什么活儿都干,上到管理出版社,指导业务,调配工作,下到卷起裤腿,走进池塘,打捞水草、拾捡垃圾。 当时我们的创作环境很好,创作条件优越。吕蒙、黎鲁都将自己的办公室安置在阴暗的朝北房间,将阳光充沛、光线充足的面南房间,腾出来给我们创作组。黎鲁说,连环画的创作耗费眼力,朝南房间光线好,有利保护眼睛。在他们的努力下,人美的资料室里更是应有尽有,除了各类图书资料,还包括服装、道具、造型等素材。 我们中间大部分人没受过专业的美术教育。上海人美来自中央美院、鲁迅美院、浙江美院的创作人员总共不超过十个人。1953年秋天,浙江美院的丁斌曾、韩和平、黄裳、钟惠英、郁芷芳、秦霖华、陈菊仙、施卫梁等人毕业分配到上海人美,领导就安排这批人进行重点创作,我们一般创作。可是这批搞重点创作的”学院派”,往往画一幅画要考虑的因素很多,像画《铁道游击队》的丁斌曾、韩和平,有时画一幅画需要几天,而我们就像游击队,出手快,有时一天能画二幅。 学院派的创作人员少,大部分画家的相关经验,都集中在传统题材上。因此当时出版社的领导认为,一要专业、系统地提升绘画技巧及与绘画相关的综合素养,二要引导和帮助我们在观念上转变,适应新的绘画题材。 吕蒙和黎鲁的这种工作思路既是现实工作的需要,也符合上级对人美的要求。1950年5月出版的上海美协会刊《上海美术》第二期上,邵克萍发表了”谈谈改造连环画”。他说,”连环画很长一段时间是师徒相承的学习,徒弟在其中只学到了一些刻板的古装技术,一时不易表现现代人的姿态动作……连环画当前的任务是提高作者的思想认识和技术修养。”邵克萍的话,说出了当时的真实情况,人美自然也不例外。因此上海解放后,各行各业都在开办学习班,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1956年,上海人美刚刚成立,为了将大家组织起来学习,社里在延安路模范村旁边,借用了一个大房间,作为学习室,办了个素描的晨校学习班。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膏像。每天清晨上班前,大家提前一小时,来此研讨画艺,还请受过专业美术训练的高材生韩和平来做老师。我、贺友直、王亦秋、宋治平、金奎每晨必到,学习也格外用心。画年画的瞿国梁、陈剑英也来。贺友直当时总是来得比较早,但还有比他更早的。有次他问门房,自己是不是来得最早,门房说黎鲁天不亮就来了,而且不止一次。 1973年,汪观清(前排右二)与韩和平(前排右一)、郑家声(前排左一)在枫泾荷花塘前合影。 人美的专业业务,实际上由副社长黎鲁负责。他很好地贯彻了吕蒙的管理精神,对我们爱护有加,提供完备的创作条件,创造良好的创作环境。记得也是黎鲁组织的,每周请名家过来给我们讲课。颜文樑先生讲色彩、透视,教我们如何画盘旋而上的长长的楼梯。孙青羊先生也来讲过透视原理。张充仁先生讲雕塑、解剖。陈盛铎先生,已经是同济大学的教授,来讲建筑和结构,讲石膏、素描等知识。中国画院副院长贺天健也来给我们上过课,贺老讲中国传统绘画和历史文化方面的课程。文学编辑室副主任杨兆麟讲古代文学,古代诗词,传统历史,古文观止。他说来说去,有个观点,就是连环画画得好,关键是脚本。几十万字的作品浓缩概括成简短的文字,背后要有深厚的积淀和对文字的高度提炼能力。为此,杨先生要求我们每个周六,自觉学习两个小时古典文学。当时,学习气氛浓郁,大家学习热情都很高,午休的时候也会自动组合,轮流当模特,画头像。 那时,在人美,为了提高专业能力,还有一个大胆而超前的举动。黎鲁在底楼开辟出一间房子,门窗遮蔽,密密实实,雇佣模特儿,给大家画男女裸体的机会。模特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那大概是一位留沪的犹太姑娘。此举让我们真实地感受和认知了人体,对大家后来的绘画益处很大。这在当年非常前卫和出格,也充满了政治风险。当然,也引来很多人的好奇和逗趣。门房间的大爷,没事就过来送开水,在门外说:”把门打开,要开水吗?”其实是想看看里面在干什么。被阻止后,悻悻地离开,不久又兜回来,接着”送水”。 黎鲁比我长十岁,待我既是领导又像兄长,我亦十分尊重他。我在进新美术之前,跟随陈盛铎先生学过绘画,陈先生向黎鲁介绍过我,那时我的《小复仇者》画得颇成功,陈先生把它拿给黎鲁看,黎鲁也觉得画得很好。所以在我正式入社之前,黎鲁就对我存有印象。黎鲁组织的活动,我都乐意参加,风雨无阻。所以黎鲁一直认为我在艺术上肯于钻研,比如我画的《水》、《星》、《一封遗失的信》(与贺友直合作)、《小复仇者》、《斯巴达克》、《十二把椅子》、《一件怪事》,很多都是外国的新题材,他特别喜欢。”文革”中,我不咬人、不乱揭发他人,对一些人敬而远之、避而远之。不单如此,我还和赵宏本、顾炳鑫、贺友直、刘旦宅、韩和平等被批斗对象,保持着友谊和往来,黎鲁对此很赞赏,曾说我”古道热肠”、”侠义精神”。在干校的时候,一次他不知怎么知道我会补鞋子,就提着一双断了的塑料鞋来请我帮忙。当晚刚好有演出,我便放弃了看演出,帮他补好,他觉得我的手艺不错。这本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后来黎鲁写回忆文章还忆起。很让我觉得心里温暖。 1956年,在黄河三门峡采风,汪观清与黄裳(前排)、郑家声(后排左一)、徐正平(后排左三)合影。 上海人美最著名的是连环画创作室,创作室主任赵宏本,副主任顾炳鑫、周杏生。赵宏本和顾炳鑫原本也画连环画,而且是这个行业的前辈。赵宏本出生于1915年,比我大16岁,因为出道早,功力深,人称连环画”祖师爷”。他出生在苏北农村,曾经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后来随父母去了天津,在天津接触到杨柳青年画人物,很为之着迷,回家后临摹成画,渐渐由兴趣变为爱好,孜孜不倦地投入。10岁左右,他跟着父母来到上海,每天清晨挎着篮子,上街叫卖”大饼油条”,艰辛谋生。但他从未放弃习画,逢年过节,邻居偶尔请他写几个字,画张画,也会给他每张二角的纸笔费。后来他跟随摆字摊的王先生学画山水、花鸟。1931年,赵宏本到闸北一位姓汪的前辈那里去学画,画了一幅岳飞绣像,顺利入选。之后成为连环画业的学徒,开始画两角钱一幅的连环画。 赵宏本是连坛四大名旦之首,”前四大名旦”里就有他的座次,后来”前四大名旦”的朱润斋、周云舫英年早逝,解放后沈曼云也不再从事连环画创作。就又形成了赵宏本、沈曼云、钱笑呆、陈光镒的”四大名旦”,赵宏本就被同行称为连环画的”祖师爷”了。他解放前参加了地下党,画过《表》、《天堂与地狱》、《扬州十日》、《史可法》、《桃李劫》等一批进步连环画。临近解放的时候,与周杏生、卢世澄等积极活动,以开展业务交流为由,将一批连环画作者团结起来,包括:马以鎱、徐正平、凌涛、卢汶、徐宏达、吕品、赵文渭、顾振章、张宏宝等人。解放后,因为一部分书商心存恐惧,担心蒋介石卷土重来。虽然也愿意和共产党合作,但是提出条件,要求必须以赵宏本个人的名义,用他创立的”新声出版社”的牌号出书,并要求赵宏本承担一切责任。后来赵宏本租借了西藏南路爵绿饭店的两房间,开始创作,两个月的时间,组织大家创作了《血泪仇》、《解放区的天》、《流尽最后一滴血》、《盲月工伸冤记》、《杨小林结婚》、《升官图》等连环画。再后来,他加入新华书店,就将新声出版社的书稿转交教育出版社了。抗美援朝中,赵宏本还组织大家合作连环画《英雄的爸爸》,所得稿费全部捐献给市美协,用作一架战斗机的购买。上海人美刚成立的时候,连环画创作室主任由黎鲁兼任,赵宏本、顾炳鑫做副主任,秘书是余白墅、盛亮贤。不久,赵宏本升任主任,他还兼管古典题材创作组,古典题材是他的特长和优势。 赵宏本属于老派的画家,解放后一度不太适应,对偏左的脚本和绘画有些排斥,特别反对连环画创作的粗制滥造。他向黎鲁推荐过王弘力的《王者》,理由是绘画细腻,处理得当。后来我们还在一起研究过王弘力的绘画艺术,用以吸收借鉴。赵宏本在政治上非常谦逊,总是说自己不懂,但在艺术上很是自信。他擅长画武侠,不爱画封建迷信的题材。1962年,他与钱笑呆合作创作的连环画《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发行量达到3000万册。这部连环画把神话的虚无缥缈和现实生活的朴实无华结合起来,作品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奇思遐想。赵钱两位能将白骨精变成妙龄少女时的婀娜多姿、诡计多端,变成蹒跚老妪时的老态龙钟、伺机而动,变成耋耄老翁时的狡诈凶狠、撒野拼命,刻画得淋漓尽致,既有区别,又能让读者看出背后始终是同一个白骨精。这种有强有弱,有重有轻,有虚有实的渲染,在艺术上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在翌年举办的全国第一届连环画评奖时获得一等奖。后又以英、日、德、法等国文字出版发行。1980年,再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洲文化中心举办的野间儿童画、插图比赛三等奖。 赵宏本温厚待人,又是连坛前辈,比较受尊重,在出版社内很有威望。他在工作上向黎鲁汇报。人美的定稿流程是,赵宏本、顾炳鑫定稿,黎鲁同意后,报吕蒙审批。他和顾炳鑫一样,后来也不搞创作了,主要是领导大家,协调沟通,像一个大厨派菜一般,定脚本,分工作,出点子,审阅文稿和画稿,也给大家提些专业的建议和意见。 汪观清与老友,左起颜梅华、刘旦宅、顾炳鑫、汪观清。 赵宏本的副手顾炳鑫,是我心目中偶像级的人物。顾炳鑫也有偶像,他公开说他敬仰彭德怀。他走上连环画创作道路,是受鲁迅先生的影响,并曾经为鲁迅先生的作品《药》、《阿Q正传》作过木刻插图。顾炳鑫爱好体育运动,业余爱看、爱听、爱唱京剧。酷爱收藏中国古籍珍本,他自己也练就了修补的技能,每每遇到买的古籍破损,老顾就全神贯注地细心补救。每次都是他亲自修补拓裱,穿线装订。他的心血和稿费几乎都花费在这项爱好上,十多年也确实积累了不少好东西,老顾自己说”将它们视作第三生命”,非常痴迷。这对他的连环画创作很有帮助。 在连创室内,有时顾炳鑫的古籍知识尤能派上用场,贺友直、王亦秋和我都是受益者。贺友直画《山乡巨变》时,三次去湖南深入生活,前两次回来的创作成果都不能令人满意,创作稿件不断被推翻,始终没能找到恰当的表现内容的方式。后来,顾炳鑫建议他从木刻版本陈老莲的《水浒叶子》插图,及《清明上河图》上寻找灵感。可以适当运用夸张变形的手法。贺友直自己也从建国十周年出版的《明刊名山图》里受到启发,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后来他又重新画了一稿,这一次对头了。《山乡巨变》获得全国美展一等奖,成为连环画单线描的代表作。我创作连环画《红日》的时候,里面的场景和造型,比如阳刚的战士、光秃的石山、激烈的战斗、轰鸣的炮火,都需要找到一种恰当的表现形式。那时,顾炳鑫常在创作室里坐镇,他建议我,在用笔上去向现代木刻版画的刀法取经。这种方法行之有效,不仅对我有助,王亦秋初画《兰亭传奇》,也是受益于此种方法。我的《红日》,王亦秋的《兰亭传奇》,出版后都获得了好评,分获第二届、第三届全国连环画创作二等奖。 1958年,汪观清与贺友直(左)、韩敏(右)在人民公园。 顾炳鑫老家在宝山县的顾村,父亲是竹篾匠。他是地道的上海人。他以前用顾艺辛的名字发表过木刻作品,来出版社前,在电车上当过售票员。顾炳鑫人很正直,天性乐观,整天嘻嘻哈哈,没有架子,很谦让。他最大的优点是对个人利益不计较,很少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当初我进出版社时,每月工资88元,顾炳鑫是135元。后来加工资,我从103元、117元、135元,加到了158元,顾炳鑫还是135元。1956年,顾炳鑫拿出自己的积蓄购买了一套二房一厅的房子,算是有了自家的房子住了。房子不大,他家有七个孩子,连同老顾夫妻,加上他的父母,一家十一口就挤住在这六十平方米内。顾炳鑫将三平方米的阳台加以改造,放上一张小床,居然就成了他的卧室。后来出版社有分房子的机会,老顾也总是谦让,从不向组织提要求。 在人美社内,对于干部,有四种之说,分别是:创作干部、编辑干部、出版干部和行政干部。顾炳鑫最早是一位创作干部,连环画作者。他也是自学的画画,学的苏联画法,一步步走来,循规蹈矩,画得很好。解放后,他画的《蓝壁毯》非常成功,很受欢迎。他还尝试过单线、黑白、钢笔画、铅笔画、中国水墨画等不同的绘画技法。他的连环画《渡江侦察记》、《红岩》,分别获第一、二届全国连环画评选二等奖,木刻《大地上》1956年获第一届全国青年美术展览三等奖。顾炳鑫的画专业度高,认可度高。《渡江侦察记》连环画出版后,拍同名电影,里面的很多布景道具、服装素材、人物形象,甚至故事细节,都参考了他的连环画。如果他继续从事专业创作,一定会著述等身,地位卓著。但后来他为大家服务,行政事务太多,就自愿放弃了画画。从创作干部转为行政干部,除了创作成果大为减少,相应的,个人收入也少了很多。而且每次运动一来,都是他上台做检讨、挨整挨批。 赵宏本和顾炳鑫担任连创室领导后,他们的主要工作是看脚本,每年要看四五百部脚本,然后将脚本分配给适合的画者。同时,还要考虑如何指导画者深入生活等等问题,好的作品还要组织召开观摩会,请大家研讨。连环画创作的周期比较长,完成的画稿要经历初审,提出修改意见,再审,通过后,交总编决审等程序,工作量非常大,压力重重。创作室通过的选题,要报黎鲁审批。黎鲁也喜爱并擅长画画,因为工作繁忙,同样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和特长。他的工作更多,许多事情需要他筹划、负责和决策,我看到他的办公室里,各类文案、文件满满地堆在案头。 1964年,在南京连队深入生活,汪观清、王仲清(左一)、王亦秋(后左一)与战士们合影。 当年,上海人美社汇聚了各路绘画精英,号称”一百零八将”。指的是擅长创作的编辑和画家,主要来自历次公私合营,及五十年代中期、六十年代初,集中分配来的一批美院毕业的大学生。这使我们的人员结构也趋于合理和均衡,老中青,经验丰富的、懂绘画理论的、古典的,现代的,一时人才济济。有人问我是不是真的有108个人。其实这是一个概数,人员总是流动的,有时多些,有时少些,但大体上我们的创作队伍一直维持在100多人。 100多人中,一半以上,解放前在私人出版社工作过,像程十发、陆俨少也都在私人出版社呆过,还有一些同事,是解放前的学徒出身。所谓学徒,和戏曲行当有接近的地方,都是自小就跟随师父学习,在师父家里什么活儿都干,买菜、做饭、带孩子、侍奉师父师母,也受些打骂。每天等一些活计干完了,师父有空就教上几笔。教得也比较随意,今天看了什么戏,街上见了什么景,回来就画这个。有的师父也是老板,去组稿,也会带上徒弟。组稿对象也穷,没有地方接待。天气冷的时候,为了节省成本,很多就在浴室,旧时称澡堂子里面会面。老板和作者洗好澡,裹上浴巾,在小桌子上泡好茶,老板边讲,作者边画,然后让徒弟们补布景,画衣裳上的图案和纹路,打下手。徒弟们也分工明确,不同的纹路由不同的人画。待技能提高了,慢慢地就可以开始画人物了,离出徒的距离就又缩短了一些。解放后,一些师父徒弟、师兄师弟进了新美术出版社,有的就在同一个创作室里工作,成为了地位平等的同事,很多人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过来。 “一百零八将”主要集中在连环画创作室。当年人美的连创室内分若干个创作组,有古装题材组,三十多个人,刘锡永、江栋良(解放前曾担任《良友》的主编)都在此组;翻译题材组,我、贺友直、颜梅华等二十个人在此组;儿童题材组,毛震跃、黄裳、郁芷芳、钟志英等几个美术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在这个组;还有个现代题材组。每组设立四个组长,分工明确。创作组长负责画稿的初审,行政组长负责创作计划的监督,学习组长主持例行的政治学习,工会组长负责行政琐事。之后,又在画片出版社的班底上成立了年画编辑室,主要创作月份牌、年画,应野平曾担任过副主任。 连环画的形式是图文并茂,文字脚本决定着一部作品的主题思想和内容情节,是绘画和构图的基础,因此还有编文组,但编文不在”一百零八将”之内。我进新美术出版社的时候,就有一个三十多人的团队在负责编文字脚本了。当时抓舆论导向很严格,脚本的审查就更加谨慎了,要经历一审、二审、三审。连环画的题材选择也是有比例的,工农多少,部队多少,古代多少,现代多少,外国多少,儿童多少……这些要素通过了,批复下来后,才可以将脚本交给创作室,绘制连环画。成立上海人美后,新美术的编文组就自然成为了人美的脚本研究组,组内有不少著名作家,像潘勤孟、吴侬、胡映西等都是。后来成立连环画文字编辑室,由居纪晋、杨兆麟、吴侬负责。不少资深编辑、作家都承担过脚本的编写工作。蔡若虹因文字功底扎实,以笔名张再学,先后编写过《白毛女》《王秀鸾》等脚本。现代女作家梅娘也曾经给我们写过脚本。梅娘与张爱玲齐名,故有”南玲北梅”之誉。她当时在电影制片厂任编辑,家中一对儿女生病入院,为了支付沉重的医疗费用,梅娘接受了人美邀她撰写连环画文学脚本的任务,每年都要写上三四部。她编写的上中下三集《格兰特船长的女儿》,深受不同年龄阶段的读者欢迎。她还曾为鲁迅翻译的小说《表》编写过文学脚本,据说还差点得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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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已从传播工具变成收藏品类
因应时代而生,广东画院理论研究室副主任麦荔红: 近日,因连环画泰斗贺友直的离世,有关中国连环画的发展话题再次被带到公众面前。中国连环画伴随着现代城市的文化发展需要而发展起来,也随着现代城市资讯的发达而日渐式微。被称为”连环画的守护神”的连环画研究专家姜维朴认为,这跟世俗偏见有关,但他在接受收藏周刊采访时也承认”连环画在中国影响的确比较大”。对于连环画式微的原因,广东画院理论研究室副主任麦荔红认为,”现在连环画的功能已经从传播教化作用转变成了收藏品类”。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实习生 梁婉莹 上海成为中国连环画的摇篮 1949年之前,连环画家少有科班出身,作品总体比较粗糙,可以说,连环画的发展是伴随着媒介的进步而前进的。随着二十世纪初印刷事业日趋发达,胶版、影写版、彩色版、卷筒机,这些有利的条件促使连环画获得长足的发展。在内容上,往往以一定人物为中心,每期发表四幅至八幅,绘写一个紧密反映当时社会生活的故事。而作为当时的现代化城市,上海成为了中国连环画的摇篮。 据麦荔红介绍,20世纪20年代,除世界书局和另外几家大书局曾经短期出版过连环画外,大约有20多家经营出版连环画的小书商,而从事连环画创作的专业作者不超过10人,其中知名的有刘伯良、李树丞、朱润斋和陈丹旭等几位。 值得一提的是,朱润斋代表作品《天宝图》曾风靡一时,以至民间流行了一句顺口溜:”看了《天宝图》,忘记肚皮饿。”而继朱润斋之后,在当时连环画界有影响的作者有周云舫、沈曼云、赵宏本等。 麦荔红称:”1949年以前,连环画主要分三类,一是国统区的连环画,比较有名的是《天宝图》等武侠连环画;第二类是以木刻方式创作的解放区革命连环画,比较有名的是《铁佛寺》;第三类则是连环漫画,例如叶浅予先生的《王先生与小陈》等。”她表示,虽然连环画在这个时期得到了大发展,但总体是比较粗糙的。很多”小人书”的内容,取材于历史演义和神怪武侠。而当时的连环画的创作队伍中,几乎没有科班出身的连环画家,多半是出自于师徒制的手工作坊似的画店,出身比较苦,属下层劳动阶层。”像赵宏本先生就带了几个徒弟,类似流水作业一样画连环画。所以,从技法的角度,它会比较粗糙。更有画家自嘲创作生涯为’臭虫生涯'”。 建国后几十年技法多偏传统 1949年之后,编创出版的连环画作品,较之旧连环画,根本的变化是思想内容积极健康,富有革命教育意义,文学脚本开始被提到重要地位。”对新连环画思想性的要求,使连环画创作与其他艺术形式一样,成为’为人民大众服务的艺术’。”刘永胜在《新中国连环画图史》中如此写道。 这一时期,不仅涌现了大批高水平的连环画作者,如徐燕荪、王叔晖、程十发等,绘画的形式、风格、题材也变得多种多样。而在民国时期已享有声誉的连环画家如赵宏本、钱笑呆、董天野等,其代表作品基本也都是在这一时期完成的。 更重要的是,1949年,新中国第一个国家级的连环画专业出版社——大众图画出版社的成立,与1950年6月创办的第一份全国性连环画刊物《连环画报》,正是这一辉煌时期的推动者与见证者。而由姜维朴组织编创的第一部根据古典文学编绘的连环画库《水浒》(共26册)也相继出版。 据统计,大众图画出版社于1950年和1951年即出版了四十余种连环画,如由蔡若虹(笔名张再学)改编、刘继卣绘画的《鸡毛信》、《王秀鸾》和徐燕荪绘的《三打祝家庄》等,仅上海一地前后出版的连环图画就约有三万种,发行量超过三千万册,而在出租书摊上经常流转的有一万多种。 麦荔红分析称:”从1949到1979年的三十年里,连环画风格有各种形式,包括素描、线描、水彩、水墨和工笔,但基本都是属于传统的用图画讲故事的风格,而且这时候的连环画创作和出版,也是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的阐释。” 到八十年代该领域充满探索激情 与五六十年代连环画创作的高峰期相比,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的连环画创作无论是在内容、题材还是表现形式与表现手段上,其丰富性是前所未有的。而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和让人敬服的连环画家,也集中涌现。 一直受到群众喜爱的电影连环画,这期间也在大量出版,人民美术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电影连环画《铁道游击队》第一版印到150万册,1979年出版的《小兵张嘎》《洪湖赤卫队》第一版印到100万册。1980年全国出版连环画增加到1000余种,4亿余册。连环画在群众中,在城镇的图书室和租书摊站上又广为流传开来。 “八十年代中后期武侠连环画泛滥。八十年代是充满解放感、充满探索激情的年代,很多有才华的画家相继涌现,他们努力把20世纪以来世界美术提供的多种多样的形式经验和技巧与这种探索精神相结合。”麦荔红研究分析道。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国民经济飞速提升,大量引进的国外专门针对少年儿童的电视卡通、卡通画册等,几乎完全攫住了少年儿童的心灵,他们根本不知”小人书”为何物。由于对市场效益的追逐等原因,出版的大量的通史、寓言、童话故事等绘图本,往往粗制滥造,或者概念化、风格化倾向过于明显而稍有新鲜感。 九十年代后期,国画油画可以走市场的时候,很多人开始转向了这种追求个人主题性创作了。连环画慢慢少了。但这个年代也是有可圈可点的连环画。其中沈尧伊《地球中的红飘带》,这本连环画最大的特色是用素描来创作,而且每一幅画都可以当做独立的主题性创作去看。”可以说经济上的考量非常少,而精品上的考虑则非常多。”麦荔红认为,新世纪以后,连环画开始式微,”现在连环画的功能已经从传播教化作用转变成了收藏品类”。 对于当下连环画创作的现状,作为新中国连环画事业的领军人物姜维朴表示忧虑,但仍然充满信心。”现在连环画比我们当年少多了,特别是一些偏见让这一行举步维艰,它需要改革,它要变。千万不要把连环画创作变成赚钱的工具。” 已故连环画大师贺友直曾在自己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国画是高级的,国画用到连环画上就低了?这是不合逻辑的,我认为连环画应该有它应有的地位,这才正确。” 特别是一些名家连环画爱好者把连环画进行扫描电子化,对连环画的发展也是一种保护,比如lhh.a8z8.com是比较全的在线看连环画网站。 什么是连环画 连环画,最早的名称叫”连环图画”,俗称”小人书”,是用多幅画面叙述一个故事或事件发展过程的绘画形式。连环图画最早起源于西周青铜器纹饰,两千多年里有诸多变化,直至晚清时期,随着石印技术的兴起,它的样式才逐渐固定下来,一般是以图为主、以文为辅的大众普及性纸本读物。连环画得名较晚,1927年上海世界市局的《连环图画三国志》问世后,它才成为一个通行的专有名词。 麦荔红称:”连环画因应城市平民生活的文化需求而产生,用图画讲故事这样的连环画是从二十世纪初才真正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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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数中国著名的连环画大师
上周,著名连环画大师贺友直去世了。消息一出,引发网络上很多人自发致哀,缅怀他和他所代表的文化标识。连环画俗称小人书,是中国近现代绘画史上非常值得记载的一段历史,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是连环画的繁荣时期,这30年间,涌现了一大批艺术功力深厚的中国连环画大家。这次,就跟随书香重庆来扫扫盲,去认识一下我国著名的连环画大师们。 四大名旦 赵宏本 代表作:《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与钱笑呆合作)、《水浒一百零八将》、《小五义》、《七侠五义》等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赵宏本原是中共地下党员,解放前夕他组织和团结一批连环画作者与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后来成了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编辑,致力于连环画的创作,为新中国连环画事业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主要以编绘较多的侠义一类连环画吸引读者,老少皆宜。1962年他与钱笑呆合作创作的连环画《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艺术上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在翌年举办的全国第一届连环画评奖时被评为一等奖,后以英、日、德、法等国文字出版发行。 沈曼云 代表作:《济公传》、《十八罗汉收大鹏》、《玄奘西行》、《沈万山》、《小梁山》、《虎儿》、《豪侠马青锋》等 《玄奘西行》 沈曼云受老连环画作者刘伯良的影响和启蒙,正式走上连环画创作道路。自1928年开始创作大批连环画,并以武侠带滑稽为题材的连环画争取读者。由于他精通历史,善于学习,非但在书名方面反复推敲,尽量做到通俗易懂、雅俗共赏;而且在安排画面的分幅和构图上,也有独到之处,使得故事完整,连续性强,文画配合默契,因此他编绘的连环画赢得男女老少读者的喜爱。 钱笑呆 代表作:《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红楼梦》、《清宫秘史》、《珍珠姑娘》等 《珍珠姑娘》 钱笑呆,原名钱爱荃。一个偶然的机会经人介绍钱笑呆画起了连环画,他绘制的连环画偏重在文戏方面,以描绘古装仕女题材见长。他笔下的仕女,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巾帼英雄,都描绘得那样细腻精巧。有娇羞、有含情、有天真、有英姿,在画面中始终给人以美的感受。在当时,钱笑呆的连环画作品拥有较多的家庭妇女读者。曾任上海新华美术出版社、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创作员。 陈光镒 代表作:《大闹天宫》、《真假猴王》、《小皮匠》、《金玉楼》、《杏儿救主》、《小侦察员》等 《大闹天宫》 陈光镒师从画家徐咏青,19岁入益丰搪瓷厂为绘图员,抗战爆发时,自绘自费印刷抗日小画报贩卖,结识何伯良,画了第一部《狮儿》280幅连环画,出版后销路很好,接着画《牛》,力求诙谐有趣,取得成功。曾自办过光益书局。1953年入新美术出版社专职创作连环画,1956年入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他所创作的《大闹天宫》在一年多的时间内销售100多万册。陈光镒以引人发噱的滑稽题材取胜,最能吸引儿童读者。 四小名旦 赵三岛 代表作:《三极三绝技》、《白云观夺剑》、《铁戟江山》、《丁甲山》、《苏武牧羊》、《枪挑小梁王》、《天水关》等 《枪挑小梁王》 赵三岛曾用名赵三涛,20岁开始步入连环画专业的行列。他当时十分敬仰老一辈画家朱润斋的画风,平时刻苦自学绘画,无师自通。久而久之,他的绘画技法日渐成熟,尤其是他以白描工笔技法为主的绘画,做到了人物生灵活现,场景丰富多彩,整幅画面细腻工整。从1946年起,赵三岛画出了大批武侠连环画,成为当时连环画界的宠书。他创作的连环画在当时即拥有一大批的读者,连环画册甚至远销到香港和南洋群岛等地。 笔如花 代表作:《牡丹花》、《江湖女侠》、《寒江雪》、《双珠凤》、《新红楼梦》、《新杜十娘》等 《双珠凤》 笔如花原名盛焕文,尤其擅长古典题材连环画,其笔下的仕女形象和绘画风格颇有特色,有”笔派”之称。青年时代曾从事工艺美术,1931年转入连环画创作,三四十年代先后创作了七八十部深得广大读者喜爱的连环画作品,前后收徒近20名,并开设”艺海书局”,进一步推广了连环画艺术。解放后与赵宏本、程十发、赵延年等一起参加了连环画联谊学习班。 颜梅华 代表作:《比目鱼》、《白秋练》、《白蛇传》、《风云初记》、《误入白虎堂》、《三叉口》等 《比目鱼》 颜梅华四十年代中期从事连环画创作,师从陈光镒,四十年代后期就被称为中国连环画的”江南七雄”之一。他擅长武侠剑客和古典等题材,其笔下的侠客男士形象和绘画风格独具特色,令人赞叹。抗日战争时期,他所创作的《群英复国记》是当时一册激励人心的有名连环画,直至解放,颜梅华已经有数十册连环画出版。解放后颜梅华成了上海美术出版社的连环画主力创作者。 徐宏达 代表作:《十三妹》、《刘胡兰》、《赤壁大战》、《桃园结义》、《两破童贯》、《胡四娘》等 《十三妹》 徐宏达1938年辞去上海电报局工作,投师钱笑呆先生学艺。1940年为上海各书局创作连环画。一生创作近百部脍炙人口的佳作,在读者中有着很深的影响。在这些作品中,尤为突出的当属连环画《十三妹》,这部作品是徐宏达先生于60年代后期创作,其技法最为娴熟并达到鼎盛时期。 南顾北刘 顾炳鑫 代表作:《蓝壁毯》、《渡江侦察记》、《红岩》、《列宁在十月》、《向阳院的故事》等 《渡江侦察记》 顾炳鑫从事连环画的时间为40余年,迄今为止共创作100多本连环画作品。在绘画技巧方面他先后在单线、黑白、钢笔画、铅笔画、中国水墨画等领域作过尝试,开辟了连环画创作多样化的广阔道路。他创作的连环画《渡江侦察记》、《红岩》分别获第一、二届全国连环画评选二等奖。 刘继卣 代表作:《鸡毛信》、《东郭先生》、《生死缘》、《永不掉队》、《奇怪的旅行》等 《鸡毛信》 刘继卣被称为中国连环画艺术一代宗师、中国现代线描连环画的奠基人之一。曾在国际上获得过金奖,被誉为”东方的伦勃朗和米盖朗基罗”。50年代初期,他所创作的连环画册《鸡毛信》出版,颇具匠心的构图,活灵活现地描绘了小放牛娃的英雄故事。这部连环画一出版,立即轰动了美术界,使刘继卣的声誉大振。 五六十年代中国最著名的女连环画家 王叔晖 代表作:《西厢记》、《梁山伯与祝英台》、《孔雀东南飞》、《新白娘子传奇》、《杨门女将》等 《西厢记》 王叔晖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以工笔重彩形式从事连环画创作的女画家,对连环画艺术的提高做出重大贡献。她的作画题材以古代仕女为主,绘画人物造型含蓄中略加夸张,线描健劲有力,落墨洁净,设色明艳清雅,一扫明清以来的颓废画风,开一代新气象。其代表作《西厢记》所赢得的声誉远远超出了国界,《西厢记》特种邮票的发行,再次在国内外引起轰动。 目前,直接购买连环画的成本比较高,精品的连环画已经屈指可数,在网上看连环画也是一个不错的方式,比如lhh.a8z8.com在可读性上和用户体验上就比较好,大家可以去看看。 【后记】除以上介绍的名家大师外,董天野、贺友直、屠全枫、卢汉、朱光玉、王弘力、史殿生、韩和平、谢京秋、赵明钧、康学武、汪观清、华三川、王叔晖、程十发、范曾、王亦秋、朱润斋等也是连环画界不得不提的大家。连环画作为中国历史悠久的艺术形式,虽已风光不再,但仍需保存、传承下去。